“发人深省的演讲，请问它的作者是谁？或者您就是作者？有兴趣认识一下吗？”
朱泽的三连回复立刻被紧盯着这边的系统截留，它戳了戳正琢磨某个游戏的关理，“管理员，你等的人来了。”
“这么快？”关理点下暂停瞥了眼时间，才发觉竟然已经到第二天上午了。
看来对面的人在第一时间就发来了回信。
但他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反应，而是盯着眼前处于暂停状态的游戏开始发散思绪。
游戏的名字是《智力流沙》，一个几乎没有人听过的单机解谜游戏，由朱泽独立制作，网上存在有他本人早期发布的版本。
为了进一步了解他的设计风格，关理专门找来试了试。
结果不出所料。
——极其晦涩的用意、大量无意义的操作、堪称紊乱的剧情，以及无法无天的沉浸体验。
《智力流沙》不是一个成熟的游戏，甚至对很多人来说它根本算不上一个“游戏”，因为它确实不好玩。
但它是个很有意思的游戏设计实验。
通常的“智力”指人认识理解事物并运用知识经验解决问题的能力，是的，这也正是游戏所需的最基础的能力。
游戏需要玩家从零开始认知自身内置的全新“玩法”系统，再利用自己对玩法的理解去解决游戏提出的一个个难题。
然而“智力”便是进行游戏的刚需吗？朱泽不这样认为。
在这个游戏里面，他试图让玩家的智力成为“流沙”——当有重物置于沙体之上，就会因为不稳的结构迅速沉下去，只有密度小于流沙的物体能浮在上面。
用人话来说就是：这个游戏你越是急功近利地想要完成什么，越是无法得到制作者给予的终极奖励。
游戏设置了一个完全不明所以的目标让玩家完成，又把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赤裸裸铺陈在整个地图当中。
它要求玩家找到一个图案，从那些繁杂而琐碎的色彩交融和视觉错位里。
而玩家所找到的第一处图案，即决定了他能在这段游戏中获取的全部内容。
“真相”隐藏在无数自带偏见的视角之下，需要完成所有周目的通关去拼凑而成。
但事实上……
关理犹豫了下，敲击“ESC”回到游戏主界面，删除存档数据。
游戏重新载入。
这次他没有管那个意味不明的新手引导，直接走出初始地图。
整个游戏的剧本就放在眼前，一切昭然若揭。
“毫无意义……么？”他试图把握这位创作者当时的心态。
不愿妥协的坚持背后，存在着无法抹去的自我怀疑。
毫无疑问，朱泽是个颇具才能的游戏设计师，可比起那些值得一提的奇思妙想，他的心态，尚过于年轻。
关理甚至愿称其为“天真”，天真到不切实际。
不过这对自己和基金会来说，反倒是件好事。
他给这位被选中者发去自己的联络方式，“或许我们可以进行更进一步的交流。”
然后……然后关理就被朱泽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激情输出给埋了。
朱泽：“主流化就是好的么？未必。完全主流化会导致某些独特的审美瓦解，这对艺术的发展整体有害。”
关理：“很有道理。”
朱泽：“现在市面上的游戏基本都是从游戏的正反馈入手，通过这种奖励机制让玩家爽起来。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，但偶尔也会冒出其它的想法：游戏的负反馈就没有价值吗？从这方面入手，是不是能够走出一条新路？”
关理：“你说得对。”
朱泽：“有些游戏制作人终其一生追求的，不过是通过游戏发表对历史，对文明，对人类的看法。但我不是，说得狂妄一点，我想制作本身就是这些、自己便能成为历史和文明的游戏。”
“我觉得可以！”听到这里的关理精神一振，终于找到机会切入正题，“我们目前正在制作的游戏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，当然距离终点的路途还远到无法估量，毕竟也是刚起步……”
“冒昧问一下，你们做的游戏是？”
“《无尽》，你可能听说过，SCP-GA-002-《无尽》。”
……
系统看着他们的对话，觉得朱泽和埃德蒙有些相似。
异闻录那位创始人也同样对还未真正进入的游戏产业满怀憧憬，同样希冀着为这里带来创造的变革，同样喜欢跟
给人倾倒自己的创作理念。
最后一点大概是拥有强烈自我观念创作者的共性？
分享正是他们的本能。
所以才能缔造影响无数人、让众生为之共鸣的情感体验。
他们渴望被理解，而关理……在共情方面拥有系统都为之惊叹的才能。
虽然它至今都不知道管理员是怎么做到的。
但是有用就行！
在这个文化领域细分不断加剧，各个圈层割裂越发严重的时代，“理解”便是跨越所有隔阂的沟通之桥。
独行已久的朱泽根本不能拒接这种诱惑。
“我研究过你们的游戏，说实话玩法有些乱，很多功能根本没有整合，UI设计一塌糊涂……”他说，“不过很好玩，真的很好玩。”
是跟他那种精益求精，恨不得往每个细节都塞上隐喻暗示各种信息量完全不同的思路。
是另一条可能正确的路。
——并非依靠创作者内置的机关来传达思想，而是让玩家自发创造属于自己的“游戏经历”，并从中获得联结和启示。
让游戏成为文明，而不是仅仅透过游戏映射文明。
其核心价值在于交互，而不是引导；在于自发，而不是驱动。
连看似敷衍的“纯文字”界面都有了必须这么做的理由：为了给予玩家最大的创造自由。
最酷的图形和增强现实，就是人类的想象力。
“原来我还有这种用意？”关理发出get到新知识的声音，“不错，下次就这么对其他人说。”
至于现在……
他对系统说道：“搞定，新的赌徒入座了。前不久才进行过一次版本大更新的《无尽》在b站余热未消。
不乏慢了一二三四步的人还想蹭蹭这波热度。
当然，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视频内容。
即便参与其中的人们尚不清楚这将成为什么。
在他们看来，这不过是个PV而已，嗯，一个质量爆炸直冲热门榜首的PV。
视频刚开始就以基金会的logo为底页，显示了一连串的字幕。
“建议观看年龄：18周岁以上，未满18周岁的观众请在征得监护人同意后观看。”
“视频内容皆为虚构，与现实人物、事件无关，如有雷同，纯属巧合。”
“改编自《SCP基金会》，上海幻方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版权所有，任何个人、组织、机构等未经授权不得擅自以任何形式进行商业使用。”
“建议佩戴耳机进行观看。”
除了以上常规提醒，自然也不能缺少基金会的传统艺能。
“警告：基金会资料库属于高度机密，严禁未经授权的人员进行访问。”
“肇事者将被监控，定位并处理。”
早在《无尽》里面看了无数次相同内容的玩家们对这两句熟得不能再熟，不仅没有被恐吓到，还立刻进入状态开始玩梗。
“你已经被警告过了”的弹幕铺了满屏，营造出另一种极具b站风格的超文本互动效果，倒是把部分误入的路人吓得不轻。
几十秒的片头很快过去，沉重压抑的旋律先于画面开始，将观众引入情境当中。
“我的名字是Pietro
oney!”
“你们清醒一点，别的游戏从宣告到正式版是缩水多少的问题，《无尽》是直接缩成文字版的啊！”
“！我也才意识到，可恶，宣传欺诈，举报了。”
“虽然但是，这个视频制作真的牛掰，比之国际大厂的CG也毫不逊色。”
“所以他们有这么多钱用来烧CG，就不能把游戏画面升级一下下吗？”
“你懂什么，那是只此一家的游戏特色！”
“你们没看到简介里的‘本次版本更新将启用第三级认知滤网，届时玩家可自行选择画面表现’吗？”
“正常人谁看简介啊？”
“简介里还有什么重要信息，快给观众老爷端上来。”
刚看完视频情绪无处发泄的人们聚集在评论区抱团尖叫插科打诨，更进一步的解析还需要再等会儿才能沉淀出来。
不放过每个热点的自媒体将会蜂拥而上，彻底拉开传播序幕。
“传奇往往在不经意间诞生，就像今天这样平凡的日子。”关理刷新着视频的观看界面，注视每分每秒都在疯狂上涨的数据，忽然转头看向窗外，未拉上的窗帘遮住了大片的光，但吹进来的风依然带着阳光正好的暖意，“系统，现在是春天了吧？”
系统愣了一下，才回答道：“现在是四月初，春季早就到了”。
不知不觉就已经到这里了。
它能感受到无数分享途径如丝线般从这个视频散射出去，在年轻人们的社群碰撞交互，编织成密密麻麻的蛛网，将万千目光牵引聚拢，最终导向唯一的联结点。
网络世界的震荡悄无声息，又惊天动地。
它也知道，这只是个开始。
这个由关理、朱泽、游危三人合作构思，拉上现今团队所有力量一起完成的宣传PV，就是半年多以来SCP基金会对这个世界的答卷。
——我准备好了，你们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