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刻,二女心中也乱。

       第一个想法,是不是自掉了身价?

       但是二女立即察觉到异样。外面的人看到郑家小子十分轻薄,你搂就搂,抱就抱,不能在这广大化日之下一搂就是两个行首。不是存心气人么?

       可身在其中,感受不同。郑朗的手是搭在她们的胸口上,虽说因为身高的原因,也显得轻浮了,至少往下去一点哉?但搭就搭了。不象别的哥子,搭在滑香酥软之处,相貌又是明艳如花,会有一些小动作的。

       身在欢场,见过许多人,各色各样都有,这一点几乎逃不了。可郑家小子只是搭上去,任何的小动作都没有。

       本来二女前来,都抱着小心思的,外面的传言很多,分不清真假。以至她们自己儿都忘记了与郑朗的约定。直到刘知州发话的事传出,二女才知道外面有一些说法是错误的。再怎么说,人家是进士,并且是定州人,与郑家一无关二无眷的。若没有才华,会如此提携?

       久在欢场,逢场作戏,旋即理通了这个关节。不过为了花会的事做准备,因此没有理会。今天刘知州刻意停下,与这小子说话,提携的意味更浓厚了。

       机会难得啊,说不定那一天真变成了凤凰,一飞冲天。没有想到演变成这种样子。

       犯了众怒。

       郑朗并不在意,反正几年来,也没有人说过我什么好话,我行我素,倒也合了他的性子。

       刘知州听闻众人的哗然,扭过头,想说。可走近了,他没有戴有色眼镜看郑朗,就看得分明,小子虽然似乎在发花痴,一双眼睛却十分清明,找不到半份色授魂与。

       是……

       没有想明白。

       但这清澈的眼神让他欢喜,就是狎妓,也是那种百花丛中过,片叶不沾身的是高境界。

       敢情这个狎妓……还分境界的?

       好!

       心中反而喝了一声彩了。

       喜欢,这样的绝色女子,都没有让他色授魂与,可见心性的坚定。低声对身边衙役吩咐了一句,这个小衙役从前席上搬来一把椅子,然后将白玉娘与谭婉的长台居然挪在一起。

       反正东边三人,稍挤一挤,反而对称些。不然一坐下来,自己的后生如何左拥右抱。

       难道过份吗?

       即便是左拥右抱,也是对你们赏识。再过几年,就是你们是行首,恐怕都没有这个福份了。

       围观的人目瞪口呆。但怎么好言语呢?人家左拥右抱,知州没有阻拦,却变相的进行支持。可知州大人,你要知道,今天五行首才是主角,不管郑家子是不是你后生,这样做,未必太让我们伤自尊心了吧?

       但是白玉娘与谭婉心中更明亮了,这是知州在强抬自己的后生啦!

       白玉娘低声撒着娇:“大郎,我与谭婉姐姐所有矜持,都让你毁了,你如何回报?”

       郑朗呵呵一乐,在她耳边说了几句,然后又在谭婉耳边说了几句。

       后面的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,还以为郑家这个败家子在与两个行首亲昵呢。有的人眼红得恨不能冲上来,对郑朗拳打脚踢。

       白玉娘心中默想了一下,终于记下来,再次撒娇道:“冤家,你为什么不早说?”

       郑朗告诉她们各一首清新的小词,怎么办呢?自己的竹筒一送,就送了四个,可是自己却没有接受过江杏儿与童飞燕的示好,未免对她们不公平。不过现在说,是晚了些。

       宋词一开始几乎完全是为了唱而服务的。

       也就是无论创一首词牌,或者填词,必须按照乐谱来。词的音节服务于乐谱,乐器也服务于乐谱,有的适合用箫,有的适合用琵琶,有的适合用古琴,苏东坡就记录了一件事,沈遵之闻山翁词美,试图用琴奏之,虽粗合韵度,然琴声为词所绳约,非天成也。唱有乐器伴和,方为美,可得提前练唱,然后寻找合适的乐器伴奏,这样才能相得益彰。

       特别是这种场合,疏忽一点,有可能名落孙山,夺不到花魁不要紧,落在最后一位,那就惨啦!

       正是因为这种制约,郑朗自己儿都不敢轻易填词了。

       但这一现象在逐渐改变,自苏东坡等人起,种种优秀的词面世,渐渐从为歌唱服务,向正宗的文学形式转换,这才造就了一大堆不会填腔的文学家踊跃参与,更多的好词也一一问世。

       因此终宋一世,可以将词家分成三类人。比如周邦彦、姜夔,郑朗所担心的柳永等人都是绝对的按谱填词。还有一种人,是按箫填词,他们不会打谱,可能识曲知音,所以能写出合乎音律的词,但不会填腔,比如苏东坡、秦少游,最后一种,词仅是文学了,管它合不合谱,合不合腔,我只要依句填写就行了,比如秦少游,陆游。到了元明清时,后者居多,不过就是依句,也没有填出什么好词来。也有少数才华横溢的,既填了腔,又写下了一些好词。

       比如郑朗所选的这两首。

       郑朗只是垂目微笑,心里想到,知足吧,两位大小姐。

       看到二女在撒娇,童飞燕问道:“两位妹妹,你们在说什么?”

       白玉娘道:“郑郎君赠送了两首好诗余给了我们。”

       此句声音大,刚刚落坐下来的几十个大人物,全部听到。刘知州似乎摸到自己这位后生的秉性,不是好东西,是不会拿出来的,道:“郑小郎,什么诗余,唱来听听。”

       词,就是用来唱的。所以说了这一句。

       郑朗也不拒绝,当真不知道自己这一搂,都影响了二女身价?甚至影响今天的“花战”,最后一名不会了,掉到第四名去,同样也很惨的。似乎二女大有我用青春赌明天之意,万一不好赖上自己怎么办?

       当时搂二女时,就想到了这后果,所以说,我给你们捧一个大大的场。童飞燕问,刘知州请求,几乎水到渠成了。

       这一唱,就挽了回来。

       说给她们听的是两首小令,纳兰性德的。此人长调评价不高,可是小令太有杀伤力了,几乎是后来小资的最爱。

       同样不敢用乐器,不过他也不参加花之战,倒也无所谓,于是扣着桌子清唱:“

       锦样年华水样流,

       鲛珠迸落更难收,

       病余常是怯梳头。

       一径绿云修竹怨,

       半窗红日落花愁,

       愔愔只是下帘钩。”

       “好啊,”刘知州抚手赞道。这首诗余太清新了,干净得象流水一样,不论其他,仅论这个清新,似乎整个宋朝,只有晏殊少数几人能写出来。

       但五个行首听他唱完,全部低下了头。

       这几人既然名列行首,对文学也有一些天赋的,未必能写出什么好东西,可好东西能分辨出来。

       这首词其他几句倒也罢了,可破开的第一句,锦样年华似水流,太有杀伤力了。宋代人结婚比较早,因此狎妓时,也多认为是小妓为美,十几岁正值风华正貌之时,可时光很快的,一转眼,二十岁大关就将到来。看一看五个行首,那一个有二十岁的!

       到时候自己怎么办?

       仅七个普通的字眼,居然引起她们情感上的强烈共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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