疯子！
彻头彻尾的疯子！
约翰尼瞳孔缩成针尖大小，无法想象宛如电影特效般的一幕会出现在现实中。
滑翔机的机翼在头顶，但没有谁会想到用这种方式去控制飞机的角度。
用体重压低机翼，这是只有疯子才会干的事！再厉害的特技演员都不会这么表演！只要一个脱手，便是粉身碎骨！
黑色的大海摇晃，明明是飞机却像艘船一样跟着摇晃，下方仿佛蓄积着随时会撕裂大海的千万钧力量。
但此刻毕方就是狂风巨浪中的船长，拉着帆绳冲破巨浪！
这哪是机翼，分明就是迎风的船帆！
没有语言能形容此刻的震撼，这般澎湃而勇敢的力量，就像在风暴云的中间感受闪电的发生，就像是在太古的黑暗里，看人们创造出火焰，第一次在黑夜中拥抱光明。
毕方用一种绝无可能的方式挽救了即将坠落的飞机，宣告了一切看似不可能的绝境中都蕴藏着生的机会！
他吊在机翼的下方，足足近七十公斤的体重压下，迅速将偏斜的机翼压下。
雨水狂泄，沿着机翼边缘倾斜下来，让他像是笼在一个纱罩里。
毕方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，开始向飞机中央靠拢。
雨水想要将飞机打落进大海，狂风又将它托举至天空，一静一动下，飞机竟然保持了诡异的平衡。
摸着被雨水覆盖而变得滑腻的杆子，毕方一点一点向着飞机中央靠拢，终于在所有人都喘不上气的时候回到了座位上。
“草！”
约翰尼懊恼地垂着自己脑袋，无法相信这样的情况竟然还有挽回的余地？
“难道，难道连上帝都在帮助他们？”约翰尼心中冒出一个绝望的念头，但随即就被他打消，“不，不可能！如果上帝真的在帮助他们，那他们就不可能遇上暴风雨！”
对，一定是这样！
约翰尼死死盯着屏幕，就算飞机没有坠落又如何？
闪电，暴雨，狂风！
他们一定穿不过北海！
毕方重新坐到座位上，驾驶着飞机不仅没有退缩，反而朝着天空中飞去！
这种冷暖风交汇形成的暴风雨移动速度非常快，他们已经退无可退，既然逃走不可能，那就冲出暴风雨！
光蛇般的闪电打在海面上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大海，重重黑浪奔涌而来，互相撞击溅起白色的水沫。
海面起伏，看上去就像是一望无际的荒原，枝形闪电坠落在水面上，像是奇诡的巨树从黑色荒原长进了云层。
艾蒂安紧紧靠在椅背上，他似乎能闻到闪电划破空气的焦灼味，两边的雁鸟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。
等等，雁鸟？
艾蒂安慌忙往旁边看去，看着东倒西歪的雁鸟，连忙提醒：“别飞太远，靠紧我们！”
此刻，飞机也飞行到了关键点，毕方越飞越高，几乎已经冲入云层之中，到处都黑茫茫一片。
“艾蒂安，抓紧！”
毕方大吼着提醒艾蒂安，然后朝着黑云中冲去，他要飞到云层之上！
锋面云系主要是层积云，但由于在冷暖空气团中下沉逆温的作用，云系的厚度和高度受到了限制，在海洋环境下，云层底部距地面更是不超过六百米，厚度也从几百米到二千米，只要能找到薄弱处，他们就能逃出这片暴风雨！
飞机颤抖地就像是过山车，无数观众此刻已经闭上了眼，不敢再看。
雨点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，落入海中都是纷纷的水沫。
人在挣扎，雁鸟也在挣扎。
它们使劲拍打着翅膀，这是它们从出生到现在唯一遇到的一次天灾，但它们的想法更加简单，只要翅膀还没断，它们就永远不会停歇。
就在此时，艾蒂安着急大喊：“等等，阿姆，阿姆不见了！”
什么？
毕方吃了一惊，他往两边看去，果然原本显眼的两只白颊黑雁此刻竟然少了一只！
【飞丢了？】
【怎么办？阿姆不会死了吧？】
【草草草，怎么会跟丢？】
观众们听到阿姆消失后的表现比艾蒂安还要急切。
可现在他们如何在暴风雨中找一只跟丢大雁？
根本不可能！
闪电也阻挡不了毕方的前进的信心，此刻，他却犹豫了。
正在这时，一丝光亮忽然从两人面前透出，毕方抬头一看，竟然是一处云洞！
耀眼的阳光从洞中倾斜而出，让人几乎无法直视。
等阿姆还是冲出暴风雨？毕方没有犹豫，他踩着踏板调整方向，朝着云洞直直飞去。
后座的艾蒂安也明白了什么，他知道，阿姆可能再回不来了……
但他什么都没说，艾蒂安知道，这是正确的，他任性了不止一回，但这次任性也不再有用。
浓云好似沸腾了一样，隐没在黑云中的海平面忽然如燃烧般亮了起来，天海交接处的一线尤其明亮，简直像是阳光投射在海面上。
云层如大海。
久违的阳光照射在身上，这里是三千米的高空，他们已经来到了云层之上。
“该死，该死，该死！”
约翰尼用头撞击方向盘，中午吃过的快餐在胃里翻江倒海，他想吐，但又吐不出来，危险越来越靠近他，他却不知道怎么解决，事情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他的掌控。
明明只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计划，明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？
列农抓着埃尔万的肩膀使劲摇晃：“埃尔万，他们成功了，他们成功了！”
所有人都在庆祝欢呼，艾蒂安的脸上却连一丝微笑都挤不出。
毕方驾驶着飞机盘旋，一遍又一遍，他鸣着汽笛，却没有丝毫用处，云洞内电闪雷鸣，好像是两个世界。
一边天堂一边地狱。
雁鸟们放慢了速度，似乎它们也意识到有一位同伴永远的离他们而去了，发出了悲哀的鸣叫。
但其中有一声似乎特别的疲惫，却又透露着坚韧。
“是阿加吗？”
毕方看向一边，那是另一只白颊黑雁，可能是同类的死亡让它比其他大雁更加难过，但随即他就意识到不对，阿加并没有在叫，而那声鸣叫却再次响起。
艾蒂安顺着声音望去，瞳孔猛然放大。
云洞中，一道小小的影子艰难地避开闪电，努力地扑打翅膀，朝着飞机飞来。
“是阿姆！”
最后一班地铁中突然传来了男人的怒吼，他不敢相信这一幕，这简直是奇迹！
男人简直兴奋地要跳脚，完美结局！
“大叔，怎么又是你？”
杨紫妍觉得有些晦气，她竟然在同一班地铁上遇到了相同的人，她怎么都不会忘记这个上次对她冷嘲热讽的大叔，瞥了一眼男人的手机屏。
“呦，
男人神色一尬。
要死。
这怎么解释小小的身影避开闪电，努力地拍打翅膀，飞出云洞。
黑点越来越来近，是阿姆。
它没有放弃，它追逐飞机而来！
艾蒂安激动地大喊：“阿姆！阿姆！”
毕方赶紧调转机头迎去。
阳光平铺万里，漆黑的云洞中乌云翻滚着聚集，色泽沉重如铅块，金色的烈光在极深的黑暗中旋转，仿佛闪电突破黑暗，光从毕方背后照来，映衬着飞来的白颊黑雁。
白颊黑雁用尽全力朝飞机扑去，回归到队伍中后的阿姆飞了一阵，竟直直地朝下坠去，突破暴风雨耗尽了它最后的力气，它已经飞不动了。
但下一秒，一双大手托住了它。
毕方捧着白颊黑雁，久久不语，隔着厚实的羽毛，他也能感受到黑雁剧烈跳动的心脏，也不知是其通人性还是巧合，阿姆扑腾了两下翅膀，无意识地在毕方的指尖轻轻一啄。
“OMG，OMG，AMAZING！”
马修·哈尔跪倒在地上，热泪盈眶，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。
或许是职业的原因，马修是环球时报的记者，去过战场，见证过死亡的残酷，也去过森林，见识过自然的美好，但他敢以自己的职业生涯发誓，这一幕绝对是自己人生中最令他感动的几个画面之一。
在看到阿姆突破闪电飞来的那一刻，潮水般的感动从内心的最深处汹涌而来，像是要淹没全世界。
黑云，闪电，飞鸟，少年，冒险家。
自然与生命交织，组成了这一场不可复制的奇迹。
马修擦了擦滚烫的热泪，打开文档，他要将这一幕记录下来，但看着空白的文档，他又什么都写不出，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，这是人类无法形容的画面。
可感动的情绪时刻折磨着马修，躁动的心让他忍不住开始打字，他想跳过开头和过程直奔结局，字里行间都是火山般的感动和热泪。
到最后，马修看着自己写下的稿子，一言不发全部删除，并配标题：奇迹。
这是自然和生命的奇迹，不应该掺和任何主观文字。
一直守在后台的工作人员也被这画面感染了，几乎没有任何修整，直接截取了图片，更换掉了首页上的照片。
这是画师都想象不到的瑰丽画面，如海洋般流淌着的金色云层，飞机翱翔，雁鸟群飞，向着希望与光明。
叹为观止！
艾蒂安轻轻抚摸阿姆的羽毛，失而复得最是喜悦。
黑色的乌云渐渐远去，毕方轻吐一口气。
穿越云洞后就像是两个世界，金色的云海轻盈广阔，无边无际，毕方伸手去摸，却什么都摸不到，只有手臂划过云后留下的痕迹。
看不见的云顺着他的指缝流出。
【啊啊啊，太美了，太美了这他妈的才叫直播！】
【刚刚我妈喊我去学习，结果看着看着坐下来一起看了。】
【又是截图当壁纸的一天】
“太好了，太好了。”
埃尔万捂着胸口，大口喘气，根据他的计划行程，北海就是最难的一关，再往下就是到丹麦和德国。
纬度的降低也代表着气温的回升，只要血液检测报告出来，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起来了。
“报告还有多久能出？”
“大概两三天吧。”
列农计算了一下自己送血液样本过去的时间，得出一个大概的时间。
报告是由第三方权威机构做的，就算约翰尼不承认，到时候也有了缓冲的余地，到时候不管约翰尼同不同意，园区方一定会重新做检验。
“靠，你怎么哭了。”
列农心惊肉跳，心想这是怎么了，忽然发现埃尔万竟然在抹眼泪，赶紧抽了几张纸巾给他。
“没，没事。”
埃尔万擦了擦眼睛，示意自己没问题，但这一刻，谁都无法理解他内心的激动和兴奋。
同事把他看成是傻瓜，是蠢货，是无可救药的空想家，但事实证明，他的计划是可行的！
毕方执行了计划，也驾驭了计划，白额雁，这个濒危的物种，真的可以被人为拯救。
是傻瓜又怎么了？
就是他们这些傻瓜做到了所有人都不敢做，不敢想的事！
他们是历史的开创者，历史的缔造者！历史将会从今天被改变！
毕方脱下冲锋衣外套，天气已经肉眼可见的变热了。
熏鱼和熏肉都被雨打湿了，他们需要架火重新熏烤，避免发霉，再往下可没有这么好的狩猎条件了。
北海渔场，芬兰的驯鹿，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狩猎地点，在往下，连大型动物都少见了。
将飞机停在小岛上，毕方来到岸边，把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挤干，拎着长矛，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好东西。
他没有选择潜水，虽然现在温度都在零度以上，但潜水的话还是太冷了，毕方可不想再来一次感冒。
可是找了半天，他也只是找到了一些小螃蟹。
“看来我们的好运气用光了。”
毕方也不觉得气馁，反正食物还够一个多礼拜，不用太着急。
他来到火堆旁，发现雁鸟们全都将头插进了羽毛里。
“看来雁鸟们都很累，它们把头插进羽毛里，就代表了它们在睡觉，而且大雁是一种警惕性很强的鸟类，它们集体睡觉前，头雁必须安排一只机灵的大雁做哨兵，一旦发现风吹草动，放哨的大雁就会大嚷大叫，其它大雁就会从睡眠中迅速醒来。”
“你们看，那一只就是。”
镜头随着毕方的手指移动，观众们果然看见了有一只白额雁并没有睡觉，而是探头探脑，环顾四周。
“这是一个好消息，说明了它们可以适应野外的生活。”
毕方微笑，他们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，这十八只大雁只是一个开始，往后他们还会生出更多的小雁，从十几只，到几十只，再到几百只，也许用不了几年，他们就能看到浩浩荡荡的大雁群，沿着他们现在的迁徙路线，一路迁徙。
从春天到冬天，年年如此。
晚上，大雁们纷纷醒来，休息了一个下午的它们再次恢复了精力。
毕方看着没有乌云的天空，觉得可以趁夜赶路。
从地图上来看，他们的旅程才进行了三分之一不到，这让毕方有了些危险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