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照耀在紫禁城,也照在守卫的脸上。

       黄锦已然在宫门外等的太久,直到那位书生从御膳房走出来之后,才苦笑道:“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……陛下这几年的脾气本来就不好,竟然没打你板子。”

       “难道黄公公被打过?”沈无言掂量了一下手中食盒,约莫着够今晚大吃一顿,继续道:“吃那么多的重金属,脾气能好……。”

       “休要在口出狂言。”听着沈无言这忤逆的言语,黄锦脸色大变,忙环视一周,见四处无人,这才舒展一口气,低声呵斥道:“你不知道这皇宫四处都有陛下的耳目,即便我这个司礼监掌印……也不敢随意说话。”

       “那是黄公公得罪的人太多。”沈无言微笑道:“我一介布衣,想说什么就说什么……谁想要去告我,那就去呀,告状这种事……小学生都不做了。”

       “小学生?”黄锦皱起眉头,摆手道:“快走快走……你这嘴还叼的打紧,尽挑些珍奇之物,还都是西域进贡过来的。”

       “孔子曰,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。”说着话,沈无言瞥了一眼黄锦,淡笑道:“公公也就别问什么意思了,总之嫩吃到御膳房的东西……婉儿一定会很开心。”

       一边走着,黄锦时不时的瞪了几眼沈无言,口中还轻喃着:“你这小子,如今得了陛下宠幸,就这般对待我,亏得冯保那小子还处处说你的好。”

       沈无言却面带微笑,一句话也不说,似乎颇为享受如今这种感觉。

       直到将要走出宫门,站在巍峨烘漆大门前,沈无言忽然回头道:“还别说,冯保却是才华横溢……至少比起皇宫之中大多数人都强。”

       “可惜呀,如今我黄锦还活着,能罩着他……若是我死了,他定然要遭到那陈洪的欺负……唉,老了。沈先生若是有心,将来一定要多帮帮我。”

       沈无言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善良的太监,据说当年沈炼杨继盛时,他都求过情。跟随陛下来京城之后,可谓是皇宫之中权势最大的太监,但却并不仗势欺人。

       大抵是了解了这些,沈无言才至于表现的这般随意。毕竟是不完整的人,难免心智上会有一定的残缺,不过眼前这老人,却又比完整的某些人要好的多。

       “黄公公这是何必,刚才陛下才说过这些话,现在您老又来……我沈无言虽说有些小聪明,但我一介草民,岂能比你们还有本事?”

       言语一顿,沈无言苦叹道:“冯保一定会记着你的好,他是个聪明人,如今也需要磨砺……一朝入了这宫门,勾心斗角都是要经历的,你一直护着他,他还怎么进步。”

       黄锦微微点了点头,苦涩道:“先生说的是,这些年若非陛下护着,我岂能躲过这诸般算计……一入宫门深似海呀。”

       “你又不是甄嬛……”沈无言大笑一声,快步上前坐上迎面而来的马车。

       宫门前只留下苍老的黄锦,呆呆的望着远去的马车,已然看不到身影,只能听见车辙压在地上的声音,咯吱咯吱的响着。

       “什么甄嬛……这沈先生还真是奇怪,整天疯言疯语的。”

       这边沉吟之际,迎面跑来一名年轻的小太监。那小太监气喘吁吁的,显然来的很急,待看到黄锦之后,一下子便扑到在地,痛哭道:“干爹呀,你可要救救儿子……。”

       “行了,刚才沈先生还夸你聪明,如今就这般哭哭啼啼的,能成什么大事?”黄锦轻哼一声,怒道:“说说看,出了什么事?”

       小太监便是之前经过沈无言求情,便被安排进司礼监的冯保。几个月来,经过沈无言的多次旁敲侧击,加之他自身的觉悟,如今已然被黄锦收为干儿子。

       如今他虽说还只是司礼监的一名小太监,但有了黄锦这一层的关系,未来的前途定然不会简单。

       冯保缓缓起身,抹了抹眼泪,苦道:“还是那陈公公……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他收了严世蕃的银子,他便要派人挖了我双眼,您说被挖去双眼,那要多疼呀。”

       “胡闹。”黄锦沉声怒喝道:“严世蕃竟然给他送银子……他陈洪算个什么东西,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秉笔太监,竟然敢吓唬我的人。”

       “干爹万万不可认为是吓唬……陈洪已然联合孟冲与大学士高拱,准备明日就奏请陛下,要将我赶出司礼监。”

       听得这话,黄锦脸色微变,沉吟少许之后,他好奇的看向一脸哭丧的冯保,冷冷道:“你说高拱……他也参与这件事了?”

       冯保脸色微变,迟疑一阵之后,认真的点了点头,道:“高大人的确有参与……只是……。”

       “胡说,高大人下午都在陛下那边,后来还是我亲自送出宫的……你说,到底是什么事?不说清楚,我……我先砍了你,东厂的刑具你也是见识过的。”

       听着这苍老而又坚定的声音,冯保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,待下一刻反应过来之际,这才嚎啕大哭起来,口中却道:“干爹饶命,干爹饶命……都是严世蕃,都是那严世蕃搞的。”

       “严世蕃……他做什么了?”黄锦神色愈发冷峻,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杀意。

       毕竟是在宫门之中混迹那么多年的,即便有着陛下的保护,想要在皇宫之中游刃有余,也是十分有本事的人。况且还能做大司礼监掌印,加上东厂提督的位置。

       “严世蕃……小的听见严世蕃给陈公公说,干爹如今已然不听话了……他们要联合起来对付你,好处就是以后您的位置,就是陈公公的。”

       听着冯保的哭腔,黄锦微微眯起了双眼,冷哼一声,不屑道:“一个戴罪之人,竟然敢在京城如此猖狂……行了,你这几天就去沈先生那边住着,忙完这边的事我派人接你回来。”

       “干爹你……”冯保小心翼翼的抬起头,看了一眼这可怕的老人,不由打了个哆嗦,忙应了一声,快速跑开。

       ……

       九月的小院已然显得有些衰败,很多夏天的花到这几天已然尽数开完零落。

       李婉儿闲庭扫花,却也乐的悠闲,除了平日里看看书之外,就剩下整理房间,打扫庭院,修剪枝叶类似的事情。

       今天沈无言又出门,她便在家收拾房间。

       将沈无言的存在书房的书取出来晾晒,然后又收拾回去。

       忽然一片纸片滑落在地,恰巧又展开在面前,于是就多看了几眼。

       “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……”

       天性中的敏感告诉她,这字是少女写的,而且这语句她也并不陌生。因为在苏州等沈无言归来之际,她也曾抄过。

       “这里以前也住过别的女子?”李婉儿轻吟一声,忽然想起之前在苏州新婚之际,送过来的那封信。

       “苏……巧巧?”

       头有些疼,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,于是就将字夹在书中,不在去想这些事。只是越是这样说,那股思绪终究还是挥之不去。

       躺在椅子上,轻轻启开一本书,墨香扑鼻而来,却是李家书坊印的书,不由想起家中的的父亲,莫名的委屈便沁入心头。

       “回来了……”

       正这般思绪万千之际,便听到沈无言那清脆的声音,下意识的将那本夹着字的书又重新放了一遍,这才走向沈无言。

       “这严世蕃却是猖狂的打紧,今天看他那幅样子……竟然还敢对沈公子出言不逊。”

       沈无言回过头拍了拍冯保的肩膀,微笑道:“何必在意这些,就算是内阁徐大人去请他吃饭,难道还能比吃着御膳房的了不起?”

       说着话,沈无言取来桌椅,将食盒之中的饭菜在李婉儿的帮助之下,全部取出。

       “这就是一条锁链,揪出一名严世蕃,后面跟着出来的就是大小各个官员,如今他们也怕严世蕃供出他们,好吃好喝……其实也并非诚心。”

       一边说着话,沈无言帮着李婉儿夹菜。大概是因为外面的事太多,倒是没有注意妻子的脸色有些不同。

       “他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罢了……倒是有些担心你干爹……这干爹怎么叫着都不舒服……”

       正扒着饭的冯保神色微变,忙道:“担心什么……干爹……有什么问题?”

       沈无言不由抬起头,看了一眼这眉清目秀的小太监,不由大笑起来:“没有……干爹没什么问题。至于担心,担心的还是他太过轻敌。”

       “干爹那边不会有什么事,就算严嵩过来,也不能奈何他……当年若非干爹,哪有他严家今天,谁能想到如今竟然反咬一口。”

       沈无言却又叹息一声,苦笑道:“却也不能肯定,毕竟你干爹也绝非等闲之辈……罢了,静观其变好了。”

       冯保忙点头道:“那就按照沈先生说的来做。”

       “对了,婉儿今天收拾一下,下午去一趟景王那边,也说的有些天了。”沈无言将筷子放在一边,轻叹道:“景王呀景王……真是难办。”

       李婉儿却是一怔,心中不由闪过一丝甜意,心中暗自思付,自家相公终究还是想着自己,之前那些不提也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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