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火闪动,燃起鲸油的香气,在大殿中缭绕。在这个时代,亚速尔群岛的葡萄牙殖民地,已经建立了三十多年。捕杀鲸鱼的活动,也开始依托群岛,在周围海域活跃起来。源源不断的鲸油,便从海上而来,流入辛特拉的宫廷。

       “东方的香料,也是这样的香味,只是更加浓烈!...”

       若昂二世闭上眼睛,轻嗅了会浓郁的琥珀香。即使以葡萄牙国王的富裕,也无法用像新大陆的墨西加联盟一样,把天主世界昂贵异常的香料,当做神烟来烧。那场面,甚至只要想想,就令人肉疼不已。

       “东方...东方!...”

       迪亚士望着望着东方,眼中满是强烈的渴望。

       宫殿中一时安静,两人沉默许久,心绪浮动。好一会后,若昂二世才睁开眼,笑着说道。

       “迪亚士,印度和赛里斯还是遥远。眼下近在眼前的,则是罗马教廷的纷争,与双王的格拉纳达战争!”

       饭团探书

       “罗马教廷的纷争?”

       听到这,迪亚士微微一怔。他离开葡萄牙王国两年,对罗马教廷的现状,确实一无所知。

       “嗯。现任教宗意诺增爵八世,正在把他的软弱,表现的清清楚楚。那不勒斯国王费迪南多一世,已经两度兵临罗马,威压教宗...”

       说到这,若昂二世眼神闪动,似乎有所思量。

       “啊!费迪南多国王,两次威压教宗?”

       闻言,迪亚士惊讶低呼。那不勒斯国王费迪南多一世,与阿拉贡国王费迪南多二世,同为阿拉贡-特拉斯塔马拉王朝的国王。他们两人的名字相同,血缘上也非常相近,是堂兄弟关系。

       费迪南多一世,是阿拉贡-那不勒斯国王,阿方索五世合法化的私生子。阿方索五世去世后,阿拉贡王国由其弟弟胡安二世继承,那不勒斯王国则由其私生子费迪南多一世继承。然后,十年前胡安二世去世,阿拉贡王位,便传承给了他的儿子费迪南多二世,也就是尹莎贝拉女王的丈夫,西班牙双王之一。

       简单来说,阿拉贡国王费迪南多二世,与那不勒斯国王费迪南多一世,互相有对方的弱宣称。而若是那不勒斯王国落入对手费迪南多二世的手中,那可真是葡萄牙王国的灾难!

       “嗯。教宗意诺增爵八世,为了维持亚平宁半岛上的影响力,获得更多的财赋,要向那不勒斯王国强行征税。那不勒斯国王拒绝之后,教宗便联系了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,一同对那不勒斯出兵。”

       说到这,若昂二世嘴角勾起,促狭一笑。

       “然而,教宗与那不勒斯的战争刚刚开始,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,就陷入了‘疯狂战争’之中。法王查理进攻反叛的布列塔尼公爵。随后,神罗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参战,支持叛军。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也参战,支持叛军。当然,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出了大力,亨利七世只是出动海军,摇旗呐喊。”

       “这一场‘疯狂战争’,足足打了四年,两个月前才结束。布列塔尼公爵法兰索瓦二世投降,签订协议,成为法王查理的附庸。这老家伙害怕查理的吞并,想把女儿嫁给马克西米利安一世,还写信找到我...”

       若昂二世顿了顿,摇了摇头。随后,他神情复杂,叹了口气。

       “布列塔尼公国,可是人口一百多万人的大公国啊!...北方的天主各国打成一团,也就没人去响应教宗...教宗意诺增爵八世立刻傻眼了。那不勒斯的数千军队逼近罗马,教宗连一支援军也没有,只得低头求和,撤回法令。经此一事,罗马教廷的威望,算是大打折扣!...”

       “毕竟,天主世界早已变化。现在再也不是四百年前,乌尔班二世一声令下,各国国王俯首听令,上万骑士誓死东征的时代了!...”

       听到此处,迪亚士抿了抿嘴,心中百味陈杂。他是虔诚的天主子民,对于影响各国的罗马教廷,总归有本能的倾向。好一会后,他才低声说道。

       “现任教宗生活奢侈腐败,生了一堆儿女,甚至有传闻说,他与奥斯曼苏丹暗中交易...他的操守名望,比起前任教宗,确实有所不如!...也许,下一任教宗,会好上许多...”

       “哈哈!”

       闻言,若昂二世哑然失笑。他看着亲信的皇家总管,笑着说。

       “迪亚士,下一任教宗,不是主教儒略二世,就是主教亚历山大六世。这两个人,私生子女成群...他们掌控教廷,又能好到哪里?...”

       “哎!”

       迪亚士咬了咬牙,不再说话。身为皇家总管,他知晓许多内情,也感受到罗马教廷的腐朽。高级神父贪婪成性,主教们各个娶妻生子,几乎视主的戒律于无物!

       “也许,天主教会,是到了该变一变的时候了!”

       一个大胆的念头,在迪亚士的心中闪过。片刻后,他就为自己的不敬,吓了一跳,连连低头忏悔。

       若昂二世没有忏悔。他思索了会,看着东南的方向,神情变得凝重。

       “迪亚士,你知道吗?此时此刻,西班牙双王,正率领着六万大军,进行南方圣战!他们立下决心,要彻底征服,摩尔人的格兰纳达王国!”

       “什么!六万大军?!”

       听到这个数量,迪亚士真心吓了一跳。西班牙双王的手中,若是能轻易出动六万大军,那要转而向西,推平葡萄牙王国...

       “嗯,六万大军。其中2万是来自英格兰、法兰西、神罗、甚至斯堪的纳维亚各国,参与南方圣战的骑士与扈从。而剩下的4万士兵,则来自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。其中大概有1万是骑兵,3万是步兵,都是正规军或者精锐民兵。”

       “哦,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王国,还组织了上千人的火枪手与火炮军队。在塞维利亚和科尔多瓦,都有制造火药的王国军械厂。去年夏天,费尔南多二世攻打马拉加城的时候,就动员了数十门大口径火炮,抵进轰击摩尔人的城堡群。而拥有五千士兵,一万五千人口的马拉加城,只守了三个多月,就被迫投降!”

       “什么!在火炮的轰击下,险峻的马拉加城,只守了三个月?!”

       闻言,迪亚士神色震动。他知晓马拉加城的坚固,在过去的数百年里,都是再征服运动中,难以攻克的摩尔人重镇。而现在,在重型火炮的轰击下...皇家总管敏锐的感觉到,欧陆战争的形式,已经有了巨大的转变。而西班牙双王,正走在所有天主王国之前!

       “陛下,马拉加城陷落,摩尔人和南方大陆的联系,便被彻底切断。而没有了南方大陆摩尔王公们的支持,困守格兰纳达的摩尔人,必然坚持不了太久了!”

       听到此处,若昂二世垂下眼眸,手中无声握紧。他自然知晓,摩尔人大势已去,格兰纳达将落入双王之手。可是身为天主教国王,他没有合适的名义,参与到这场虔诚的圣战之中。

       “啊!卡斯蒂利亚王位争夺战的失败,是葡萄牙王国两个世纪以来,犯下的最大一次错误!”

       若昂二世咬了咬牙,心中隐隐作痛。不甘与渴望,在他心头燃烧,难以磨灭。

       在这个时代,葡萄牙王国的人口,大约在两百多万。而卡斯蒂利亚王国的人口,则是葡萄牙王国的两倍左右,在四百到五百万之间。至于阿拉贡王国,也有两百万上下的人口。

       一直以来,卡斯蒂利亚王国人口虽多,但国内的实权大公国也多,王国的集权程度,比葡萄牙王国要弱。卡斯蒂利亚王国能动员出的王国军队,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。因此,尹比利亚半岛上的三个天主王国,一直保持着某种均势。

       但此刻,西班牙双王联统合一,便拥有了六七百万人口!双王互相支持,王权便大大加强,对两国的大贵族们形成了压制,可以获得更多的财税与兵役。而格兰纳达王国的圣战,进行的十分顺利,双王的威望也在不断提升!要是等到他们吃下格兰纳达的一百多万摩尔人,大肆征税征丁...

       “陛下!近在迟尺的西班牙双王,是王国最大的威胁!”

       迪亚士思索片刻,斩钉截铁。他上前一步,单膝跪下行礼,眼中流露焦急。

       “摩尔人覆灭在即,双王的视线,会再次落在王国的身上,谋划尹比利亚半岛的一统!罗马教廷威望日衰,恐怕也不会再支持王国。而英格兰人,是根本靠不住的!我们必须转移双王的注意力,并找到新的盟友...”

       说到这,迪亚士面露挣扎,咬紧嘴唇。忠诚与虔诚,在他的内心交战,难以决出胜负。好一会后,他才幽幽地开口。

       “无论,这新的盟友,是不是异教徒...”

       若昂二世的双眼,瞬间精光一闪。他垂下眼眸,没有说话,只是低头祈祷。浓郁的琥珀香气,在王宫的大殿中弥散,就像难以捉摸的神烟,飘往远方。

       1489年1月,里斯本郊区。喧闹的欢庆声,从这片平民的社区中渐渐澹去。早晚的炊烟中,也再嗅不到烤鲸鱼肉的香味。这个时代的鲸鱼肉虽然比羊肉廉价,却也不是普通的平民,能够长期消耗。圣诞日的庆典,随着新年一同远离,城郊平民们的忙碌,也再次开始。

       得益于南方大陆的拓殖,葡萄牙王国日渐富庶。大航海带来的财富,虽然大多流入贵族与商人的手中,但稍稍漏出的一点,却也让王都的平民们,更容易找到一份活计,不用在贫困的死亡线上挣扎。

       中世纪的生活是艰难的,尤其对于被领主掌控一切的农民们来说。贫穷的小自耕农和佃农们,不仅要交田租,还要交人头税、家庭税、磨坊税,并且服纳繁重的劳役。哦,还要必不可少的,关系到灵魂救赎的,教会十一税。

       在天主世界,除了自治传统较高,尚武精神浓厚的瑞士山民,绝大部分西欧农民,都在领主与教会双重的压迫下,艰难挣扎了数百年。然而,无论生活多么艰难,所有的农民反叛,都在骑士的武力镇压下,荡然无存。光明的中世纪属于神父,属于贵族,属于骑士,现在也开始属于商人,只是与占人口九成的农民无关。

       当然,葡萄牙平民穷苦的生活,虽然比意大利城邦市民要差,但还是比法兰西、英格兰农民的赤贫要好一些。而在所有的农民中,被神父们重点关照的德意志农民,则处于炼狱的最底层。

       13年前,上一任教宗西斯笃四世,正式向天主世界,传达上主最新的旨意:生者必须为仍在炼狱中的离世亲友,向神父求得大赦,使其早升天堂。而求得大赦的途径,便是购买赎罪券。这一项教旨颁布下来,不仅德意志农民生活在炼狱之中,连他们好不容易解脱的离世亲人,也再次坠入了炼狱。

       以购买赎罪券的名义,德意志领主们的税赋随即增加。教会神父的索求也越发贪婪,甚至让神罗自由城邦的市民阶层,都难以忍受。

       此时此刻,德意志文学学士约翰·铁支勒(Johazel)已经弃学从神,加入了道明会,成为一名光荣的主的修士。神学修士铁支勒即将开始他的晋升之路,从神罗到波兰,再回到故乡神罗,一路销售赎罪券,为教会筹集资金。最后,他会说出那句流传千年的名句,彻底推翻天主教义救赎的根基,为宗教改革的大火,准备好最充分的柴草!

       “当你为某个炼狱中的灵魂捐献银钱,投进捐献箱,发出‘叮当’一响时,他就从炼狱中应声而出!”

       同样在此时,在神罗萨克森州曼斯费尔德小学,一名六岁的孩童,正在第一次,翻阅一本拉丁文的圣经。他睁大清澈的眼睛,艰难的阅读着。

       “1.inpriDeuscaelumetterram.(1.起初神创造天地)2.terraautemerativaebraesuperfaciemabyssietspiritusDeiferebatursuperaquas.(2.大地空虚混沌,渊面黑暗,神的灵在水面上运行)...”

       孩童一边阅读,一边思索。年幼的他,并不能理解这些句子。他只是用幼小澄澈的心灵,本能的背诵,背诵着上主的启迪。而他的名字,普普通通,叫做马丁·路德(MartinLuther)。

       傍晚在海风中降临,渔民从大海上归来。低低的祈祷声,在木石的教堂中响起,传遍里斯本的郊外。一座普通的屋舍,就坐落在平民的社区中。屋内面积不大,一只灯芯草的蜡烛,点燃在陈旧的木桌上,带来宝贵的光明。

       一灯如豆,摇曳屋中。一名三十度岁的中年人,正低着头,拿着鹅毛笔,在木桌前奋笔疾书。他鹰鼻长脸、颧骨突出,激动地蓝色的眼睛中,似乎要放出光来。在他左手边,放着一本马可波罗的《东方见闻录》,在他的右手边,则是一本托勒密的《地心说》。

       而在他正前方,正摊开着一张巨大的“托斯卡内利地图”。地图上,标注着一条鲜明的红色航路,从葡萄牙的里斯本启航,一路向西,行出小半个地球周长后,便是诱人的“香料群岛”、“印度”与“赛里斯”!

       “致神圣的、尊敬的、虔诚的、智慧的、女神般美丽的...尹莎贝拉女王。富有经验的、英勇的城邦航海家哥伦布向您致意!...根据我的估计,根据马可波罗的旅行记录,根据伟大学者托斯卡内利的测算,地球的周长为...”

       写到这里,富有经验的城邦航海家哥伦布顿了顿,看了会桌上的“托斯卡内利地图”。这是已故佛罗伦萨天文学家,重点标注了“印度”与“赛里斯”的位置,就在欧陆的西方。

       15年前,托斯卡内利曾经把这份地图,以及向西航行,抵达东方的计划书,寄给了里斯本大教堂的牧师费尔南·马丁斯,然后转交给当时的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。阿方索五世则把这份地图,交给宫廷学者们审议,最后只被富有航海经验的天文学者们,给了一个“计算完全错误”的回复。

       紧接着,同为意大利城邦出身的航海家哥伦布,获悉了这份地图,向托斯卡内利写信索要。然后,他狂喜的收到了托斯卡内利的回信,并把这份地图当做至宝,诞生出新的航海计划。而这个商业城邦羊毛纺织工的儿子,可比天文学家托斯卡内利要执着的多。他一路抱着这份计划书,死磕了十年。而今...

       “...地球的周长,应为12000公里!而欧亚大陆的长度,应为8000公里...”

       哥伦布自信而睿智的写到。他抿紧嘴唇,沾了沾廉价的蓝墨水,小心的在书信中写下计算的公式...在一段完美的计算后,便是他颠覆性的结论。

       “如此,只要我们从西南海岸的帕洛斯港出发,一直向西行出4000公里,就能抵达大西洋的对面,那就是流淌财富的富饶土地,满是香料的印度,和遍地丝绸的赛丽斯!...印度与赛里斯,就在4000公里的海外!”

       哥伦布低着头,眼中满是希望的光。浅浅的蜡烛在他的桌子上闪动,就像窗外璀璨的群星,闪耀着无限的可能。然而,就在他满心希望,努力写信之时...

       “砰!”

       一声剧烈的撞击声,勐然从小屋的木门前传来。不过两三个呼吸,木门就直接被撞开,连简陋的木锁,都被一把撞断!

       “Vaffanculo!”

       哥伦布愤怒的咒骂着。他抬头望去,瞬间心中一颤。两名手持大斧的斯拉夫壮汉,就如石柱一般,屹立在小屋的门边。而一名干瘦的犹太商人,则头戴着小帽,似笑非笑的望来。

       “是你!以利亚撒...”

       看到债主,哥伦布脸上的愤怒,立刻被不安所取代。他伸出右手,一边摸向角落里的水手短刀,一边低声问道。

       “你...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?”

       “哈哈!哥伦布,以你的大嘴巴,要找到你,又有什么难处?”

       以利亚撒神情悠悠,澹澹的笑了笑。他眯起眼睛,看了哥伦布探出的右手,毫不犹豫的喝令。

       “过去!抓住他!”

       两名斯拉夫壮汉立刻动手,大步而来。狭小的屋舍没有回旋的余地,哥伦布刚刚伸手,摸到短刀的柄部,一把厚重的大斧,就迎面而来!

       思路客

       “砰!”

       斯拉夫随从转动斧柄,轻而易举,把哥伦布拍倒在地。蓝色的墨水立刻倾倒,把写给女王的信件,完全污染。不过三四个呼吸,富有经验的、英勇的城邦船长,就被死死的按在地上,脸庞贴着泥土,连嘴巴都按在泥里。

       “Merda!呜...呜!以利亚撒,你这个该下火狱的魔鬼!...你的灵魂,注定在烈火里挣扎...”

       “哈!哥伦布,葡萄牙王国的船队,已经从南方大陆归来。这一次,他们越过了非洲的边缘,真正找到了去往印度的航路!”

       以利亚撒悠悠开口。他脸上带着笑意,澹蓝的眸子里,却是无情的冰冷。

       “葡萄牙王国,掌握了新航路啊!你的航行计划嘛,呵呵...”

       说到这里,以利亚撒蹲下身子,伸出手,轻轻拍了拍哥伦布的脸。

       “我想,是时候,再和你谈一谈,你的债务问题了。作为你这些年来的老朋友,我很有兴趣,送你的灵魂...去往地下...哈哈!”

       一月的寒风,从破开的大门中吹来,让人浑身发冷。周围的平民们听到这里的声音,都熄灭了灯火,锁紧了门窗。没有一个人露头,也没有任何的询问。孤寂的星光,照在郊外简陋的屋舍,就像是在世界的尽头。

       “呜,呜!该死的魔鬼!救命!治安官,救命!...”

       “哥伦布,别叫了。你亲手签字的协议,哪怕把治安官叫来,也是要还钱的!仁慈的上主,可不会允许,任何的不公啊!”

       犹太商人以利亚撒面带微笑,从自己的亚麻厚袍中,拿出一本皮纸的账簿。接着,他打开账簿,从空白的最后一页往前翻。很快,犹太商人就翻到了最新记录的一页,看到上面交易记录的香料、象牙与金饰,他顿了顿,满意的点了点头,毫不在意脚下的叫喊。

       “哈哈,南方大陆的货物!这个价格,只要运到威尼斯,找到城邦的贵族议员们,就是两倍的利润!而若是能和豪奢的罗马主教们接上头,那可就是三倍的利润!...”

       以利亚撒回想片刻,满眼笑意。这一次交易,他用一名破落贵族抵押的庄园,和航海归来的新贵船长,做了笔划算的生意,相当于赚了两头。而这样的生意,只要航海继续,以后还有的做!

       “啧啧,半岛的摩尔人,快要不行了。他们的果园农庄,都将落入南方圣战的骑士手中。哈哈,不懂算术的骑士,最是好做生意!...不过,这些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骑士太过狂热,得找个本地商人,代替我出面,收购战利品。这里面的利润,大得很!”

       “...对了!圣战结束后,又会有一大批圣战骑士会被遣散,再也领不到王国的薪水。他们没有摩尔人可以抢,很多人又为了购买武器、板甲与战马,欠了一屁股债...到时候,又是一批抵押的庄园与宅院。不过,要从这些能杀人的骑士手中追债,还是有些麻烦。只能靠...审判所的神父啊!”

       翻着账簿,不过十几个呼吸,犹太商人以利亚撒的脑海中,就多了两个赚钱的好主意。对他来说,赚钱是与生俱来的本能,而最好赚钱的,就是底层的城镇平民,与中层的低阶骑士。

       这几十年来,罗马教廷越发腐朽,和各个犹太商团间的联系,也紧密了许多。教廷的主教们缺钱,便会向商团索要。而作为从各个商团拿钱的回报,实权的各级神父们,也会提供其他的便利。说到底,放贷的犹太商团背后,若是没有庞大的教会势力,早就被各地贵族们撕成了粉碎。而这些商团本身,实际上也充当了高级神父与城邦大贵族的白手套。

       现任教宗意诺增爵八世,生活极为奢侈,又有十几个私生子女要养。他常常缺钱,甚至暗中把教皇的三重冠和圣座的珍宝,都典当给罗马的犹太商团。当然,这个消息可不能泄露,说出去就是死路一条!

       想到这,以利亚撒打了个寒战,情愿自己不知道这些要命的秘闻。

       “与放出贷款、帮助平民的我们相比,腐朽的罗马教廷,才是真正要下火狱的啊!...”

       片刻后,以利亚撒终于找到了哥伦布的借贷记录。他脸带笑意,读给按在地面,脸贴着泥土的船长。

       “哥伦布,十一年前,你借了20个杜卡特金币,扣除25%预付款,年利率48%。五年前,我们算过一次帐,利息累积入本金,是210杜卡特金币,3格罗索银币,16.5第纳厄斯铜币。然后,你无力还贷,又签署了一份新的借贷协议,同意211杜卡特的借贷金额,并同意违约后年利率增加一半。”

       说到这,以利亚撒摸索了会,拿出手续齐全的借贷协议。他露出魔鬼般的笑容,晃了晃手中索命的纸张,又收了回去。接着,冷漠的话语传来,不带任何的感情。

       “借款211杜卡特,年利率60%。五年利息累积入本金,便是...”

       以利亚撒伸出手,拿起桌面的纸笔,随手在哥伦布的信件上计算。211连乘以1.6五次,便是令人生畏的..

       “2212杜卡特金币,9格罗索银币,21.8第纳厄斯铜币。”

       以利亚撒冷笑着宣判。他看着脸色瞬间苍白的哥伦布,就像看着一个死人。

       “2000杜卡特金币?”

       哥伦布失魂落魄,念叨着这个可怕的数字。这一瞬间,像是有一座沉重的大山,压在他的背上,又像有一段无底的深渊,裂开在他的脚底。

       “...以利亚撒,你这个...你这个魔鬼!”

       以利亚撒无动于衷。他看向木桌,扫了一眼两本古老的书籍,又看了看那幅展开的地图,并不放在心上。随后,他的视线,看到了桌底的啤酒陶瓶,屋角的小篮面包,还有书写的纸张墨水。

       “咦?哥伦布,看起来,你好像还弄到了些钱?”

       犹太商人微微一顿,就伸出手来,拿向一张精美的信笺,竟然是小羊皮纸做的。

       “...尊崇的卡斯蒂利亚-来昂王国的国王,神圣、伟大而康慨的尹莎贝拉女王,授命卡斯蒂利亚航海委员会,向阁下发出一笔赏赐的津贴...14000马拉维迪?(maravedis)...”

       读到此处,以利亚撒神情一动。

       1威尼斯杜卡特金币,大约是400卡斯蒂利亚马拉维迪铜币,14000马拉维迪,就是35杜卡特。这大致相当于一名资深水手,或者一名商团助理,一年的收入。不是很多,但也不算少,足够温饱的生活。

       想到这,以利亚撒又伸出手,拿向桌上被墨水打湿的信。

       “致神圣的、尊敬的、虔诚的、智慧的、女神般美丽的...尹莎贝拉女王?...”

       看到这一幕,地上的哥伦布瞬间浑身挣扎。他用尽了力气,就像上岸后扑腾的鱼。那可是他得来不易的希望!

       “啊!该死,你这个从火狱里爬出来的蛆虫!不要乱翻!...”

       “打他嘴!”

       “啪!啪!啪!”

       斯拉夫随从伸出大手,连打了三个巴掌,直把哥伦布打的头昏眼花,再也不敢做声。

       “这是什么?”

       以利亚撒拿着信,看向鼻青脸肿的哥伦布。

       “不要说谎。你的机会,只有一次。”

       “...那是给卡斯蒂利亚尹莎贝拉女王的回信。卡斯蒂利亚航海委员会刚刚寄来了一笔钱...””

       “哦?”

       听到这,以利亚撒眼睛一亮。他笑眯眯的伸出手,示意斯拉夫随从,把哥伦布从地上扶起。

       “哥伦布,既然你有了钱,我们就又可以,好好说话了。拿来吧!你虽然支付不起本金,但几十个金币的利息,总该是有的吧?”

       “...你!...”

       哥伦布浑身发抖,看着笑容和蔼的以利亚撒。好一会后,他才弯下腰,从皮袄的亚麻夹层中,摸出一个叮当作响的布袋。

       “嗯?”

       以利亚撒接过布袋,掂了掂,眉头皱起。他打开数了一会,神情转冷。

       “这么少?才二十个杜卡特!”

       “...卡斯蒂利亚航海委员会,寄来了13000马拉维迪铜币。我又用了一部分,只剩下这么多了。”

       至于女王指定的14000铜币,为啥只寄来13000?这个无需怀疑,火耗和经手折扣,在东西方都存在。

       “哥伦布,这一点钱,可不够啊!”

       以利亚撒摇了摇头。他笑着说道。

       “我听别的水手说,你吹嘘自己,前年搞了个未婚的卡斯蒂利亚少女,还生下了一个儿子,就在卡斯蒂利亚的科尔多瓦(Córdoba)?...东方苏丹们的宫廷里,可一直缺少,听话的男童啊...”

       “啊!不,不要!求求您,以利亚撒...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,再给我些时间!”

       听到刚出生不久的儿子,哥伦布骤然浑身一软。苏丹们的宫廷,不缺男童,缺的是来自天主世界的太监。而阉割的过程违背星月教义,也都是由犹太人来做。所以,犹太商人和苏丹宫廷中,确实是有联系的。

       “这个,尹莎贝拉女王给的这个,是年金!我每年都能收到,每年都能支付...三十个金币的利息。”

       “年金?”

       闻言,以利亚撒有些惊奇。

       “为什么?女王给了你一笔年金,却又给这么少?你向西航行的提议,卡斯蒂利亚航海委员会不是一直在考虑,没有批准吗?”

       “...”

       哥伦布抿紧嘴唇,沉默了会。在收到女王的年金后,他狂喜过好些日子,也思考过这个问题。纵然不愿承认,他还是被迫回答道。

       “女王的年金,是因为葡萄牙航海的成功...前年迪奥戈的船队,带回了约翰长老国的信物。这个消息,已经在资深的船长与水手间传播开来!...女王对航海探索也有很大的兴趣。她康慨的给航海委员会中,所有曾经递交提议的船长,都发了一笔赞助的年金...”

       说到这,哥伦布稍稍一顿,神情变得狂热。他激动的高声嚷道。

       “但是,只有我,只有我是正确的!去往西方,就一定能找到盛产香料的印度,一定能找到天国般富饶的赛里斯!我整理了书籍,上面有马可波罗的旅行路线,还有托勒密的地球图!...”

       “克里斯托弗先生,我对这些不感兴趣。我只对金币感兴趣。”

       以利亚撒澹澹一笑,伸出手,再次掂了掂作响的布袋。二十个杜卡特金币,虽然有点少,但是超出了他来时的预料。而且,还可以收很多次。

       “哥伦布,这个只是利息。等你的年金发下来的时候,我会再来找你的。你最好,再多筹点钱...否则...”

       犹太商人摇了摇头,伸出手,正了正自己的黑圆帽。接着,他转过身,带着两名斯拉夫随从,晃晃悠悠的走了。

       一月份的寒风,在简陋的小屋中吹荡。破损的木门,不断的咯吱摇晃。冬天的雪,冰冷的风,吹入哥伦布满怀,让他浑身发寒。

       哥伦布摸着被打肿的面庞,坐在地上,看着空洞的门扉,心中满是悲愤。半晌之后,他咬了咬牙,心中发狠。

       “该死的...不能再呆了!葡萄牙宫廷已经没有希望!而可能接纳我航海计划的,只有...”

       想到这里,富有经验的、英勇的中年船长,霍然起身,看向东方。东方马德里的王宫,就在一千三百里外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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