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送别之人
“他们还只是孩子。”
“孩子？”张岚凑近他，冷声道：“看看我，徐宏！”
老枪猛然看向她，这个名字已经十年没有人提起过，他无法相信还会有人认出他，只是眼前的女人他并不识得。
“你…是谁？”
她凄然一笑，将穹鹰握在手中，感受着沉甸甸的分量，蹲在他身前，凑近道：“十年前，死了那么多人，你当然记不得每一个人，可是呢…大家都死了，为什么你们两个还活着？”
老枪直愣愣打量着张岚，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，他无法相信十年前那场满地鲜血里还有一个人会活下来，当年阿正的母亲也因无法丢下那些同伴而选择赴死，唯有他，但为了保护阿正，只能苟活。
张岚的五官很精致，但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，眸子深处透露出的是难以掩饰的冷漠，她看着老枪伤口不断溢出的鲜血，知道他根本活不下去了。
深吸一口气，起身跳下车，背过身去，“那就让你们好好道个别吧，然后再告诉我，为什么…你们还活着！”
“义父！”
“枪叔！”
望着张岚孤独的背影，老枪突然一笑，身上仿佛多出了许多力气，竟是站起身来，走下车，阿正与玉川立刻扶住他。
“你们两个…”
张岚身形却是一闪，出现在不远处，低头看着脚边被压弯的杂草，陡然开口：“王珏，回去告诉队长，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发生第二次。”
“岚姐……”
隐身的王珏额头见汗，还是显露出身形，神色有些歉然。
“你只是服从命令，但是如果你还不走，我想我们之间，会有一场战斗。”张岚后退两步，举起太刀。
他咽了口唾沫，叹息着点了点头，转身离去，于他而言，今天是非常失败的一天，一个任务都没有做好。
“记住，她不会杀你们，剩下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，一直到最东边！”
两个少年已经哭成泪人，不住地摇头。
“听话，虽然玉川只跟我们生活了很短的一段时间，但却是阿正笑容最多的日子，该死的世界，总要让人们活得辛苦点才开心。”老枪抚摸着他们的脑袋，眼神宠溺。
“不不不，这也是义父很开心的日子！”
阿正明白，他们没有治愈者，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，老枪的伤从王珏将匕首扎在他心口位置时就已经注定无法挽回，生命一直在快速的流逝。
“你们一定要同心协力，要…”
“我想你们应该说完了，不介意我送你们一起上路吧？”
随着王珏走远，张岚才缓缓踱步来到他们身边，依然冰冷的神情。
“坏女人！你们杀了我姐姐！又杀了枪叔，我要杀了你！”
玉川拦在他们中间，双手握着匕首，却不断发抖。
少年的满头白发吸引着她的注意力，双眼中的仇恨让她微微晃神，却还是没有说出玉欣在她那里，只是轻声说：“想报仇吗？你现在一次瞬移都无法使出来了吧？”
“我…我还能站起来！我还有武器！我不会放弃的！”
说着，玉川就刺了出去。
张岚只是轻轻一闪身，伸脚一勾，就将他绊倒。
随后一只脚踏在他的背上，令他动弹不得。
“老枪，当初你们躲得可真好，可为那些死去的人心疼过？你知道吗？我的父母，我的妹妹，他们无一幸免，我的妹妹才四岁！你看过贪吃鬼是怎么把一个四岁的小孩嚼碎的吗？”
“看看这小胖子，养的真好，你们怎么能安心活下来的？如果我妹妹还活着，应该跟他差不多大吧？”
老枪听着她痛苦却又刺耳的话，紧紧抱住阿正，颤声道：“杨育周！郭清泉！刘野！何珺！李慈君！钟晓伟！吴奕光！罗应立！…”
“丫头，两千三百二十一人，我出去的时候只能看到满地血肉，但是，每一个人，每一个名字，我都记着，我从不曾忘记！”
张岚娇躯一震，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枪，没想到他能一次性说出这么多人来，很显然这些人都被他一直记着。
“张晓！李月！张晴！就是你的父母与妹妹吧，张岚？”
这句话突然在她身后响起，伴随着老枪震惊的目光，她迅速转身做出防备姿态。
一道高大英伟的身影缓缓行来，已经接近她身后，她却毫无察觉，对方穿着宽大的白袍，身上没有任何武器，也看不出有什么护具，面容刚毅成熟，挂着平静的微笑，眼神温和，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危险，又从容到丝毫不惧她手中的刀。
可是张岚知道，能如此平静走近自己，还不能被她察觉的人，绝对非常危险，纵然作为隐形师的王珏也被她轻松识破。
“你是…是你！你怎么会…”
她的疑问梗在喉间。
“你…你还活着？”
不等中年男子回答，老枪首先激动起来，立刻拉着阿正踉踉跄跄跑过去。
男子见状，也加快两步迎来。
张岚见他不理会自己，立刻一脚踢开玉川，太刀刺向对方。
对方没有丝毫躲避，任刀刺入身体恍若未觉，只是对着刀面抬手轻轻一弹，人与刀倒飞出去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
老枪被男子扶住，却首先担忧的问着男子，看着遭了一刀的伤口处除了白袍划出一道刀口，没有鲜血流出，心下稍安。
“你不应该关注我为何还活着吗？”男子看着浑身是血的老枪，满是心疼道：“十年了，辛苦你了，老朋友要走，曾答应过你，我会亲自送别的！”
“你活着就好！活着就好！”老枪笑着露出的牙齿都是红色的，不过依然兴奋地拉着阿正道：“你儿子！”
“被你养得可真好。”男子打量一番阿正，微微一笑。
阿正根本无法相信那个死了十年的男人会重新站在自己面前，可是和照片几乎一模一样的对方，根本不容他反驳，“爸…爸爸？”
“我是你爹。”男子笑道。
“你能回来…我就安心了…”
“徐宏！”男子突然重重拖着他，“我还有我未完成的使命，这两个孩子依然需要自己走。”
“你…你可是他爹！”老枪心疼地看向阿正，“有你在，我才能放心！”
他一手紧抓着对方手腕，一手捏住阿正的手，死死不愿松开。
“徐宏！徐宏！”
男子微笑的面庞终是冷寂下来，面无表情地将已经断气的老枪平放在地上，从袖中取出白巾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。
随着张岚再次提刀而来，他边擦边缓缓开口道：“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我都还记得，徐宏也一直没有忘记过，只是那时候的你们包括我，都太过弱小了！我们没有能力改变的事情，酿成的悲剧，确实需要有人付出代价，刚刚那一剑就当我还你的。”
哐当！
太刀落地，张岚跪倒在地上，突然泣不成声。
“那些抱怨的话，你是故意说给那个隐形师听的，他已经走远了，邵峰也不会怀疑你，而你该发泄的怨气也该发出来了，来吧，帮我一起送徐宏最后一程，现在活下来的，只有你我…”男子偏头看着阿正，“还有这个小家伙了！”